孟子見梁惠王。王曰:「叟!不遠千里而來,亦將有以利吾國乎?」孟子對曰:「王何必曰利?亦有仁義而已矣。王曰:『何以利吾國?』大夫曰:『何以利吾家?』士庶人曰:『何以利吾身?』上下交征利,而國危矣。萬乘之國,弒其君者,必千乘之家;千乘之國,弒其君者,必百乘之家。萬取千焉,千取百焉,不為不多矣。苟為後義而先利,不奪不饜。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,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。王亦曰仁義而已矣,何必曰利!」
這是《孟子》開宗明義第一章非常重要的思辨,標誌出孟子思想的大特點。
很多人會拿義利之辨當作哲學命題來思考,或者說,是將正義的概念與利益的概念對立起來考慮。我認為,如果能進一步把握「義」的內涵,更能幫助我們清楚理解孟子要向梁惠王表達的關鍵概念。
孟子此時是去說服梁惠王採納自己的政治主張,至少能告訴他,有比對百姓徵稅納賦更重要、而有助於梁惠王治理國家的方法,那就是「義」。義跟利不具備可比性。中國書對於義都有不同的定義,不過要當做公平正義的用法都是很後來的事情。
義者,宜也;利者,義之和也。
這些意思跟公平正義沒太大關係,談得是適切與否。義就是適切的意思,適切於什麼?就要看你的處境跟你所處的環境。孔孟的義還沒有太大的歧見,都記在易經裡面,論語也有。
這個「義」——適切與否的內涵,就要緊扣著「仁」來講。義是仁的延伸。而「仁」的意思,講得更清楚一點,所謂仁有不同的層次,最核心的概念是受精卵、新生命、然後是對待新生命的態度、然後是能夠生存、生長、生活、然後能謀生、營生、衛生、養生、最後到達生生不息,這起碼就個人的生命而言的。注意生生不息的概念要比生孩子要龐大非常多,它已經達到了平天下的層次之上了。
回顧魏惠王一生戎馬,先敗於趙、再敗於秦,十八年攻趙,遭孫臏圍魏救趙,桂陵之戰敗;三十年攻韓,馬陵之戰大敗,太子申被殺、大將龐涓陣亡,次年隨即遭秦、趙、齊當頭痛擊,商鞅俘虜公子卬、主將魏錯。秦軍跨過黃河,兵鋒直指安邑,魏國遷都大梁。
孟子此後來到魏國,與魏惠王談論治國之道。魏惠王十分好戰,一個國君從壯年到老年,經常在想如何攻打其他國家、連年都在作戰,魏國能不耗損民力嗎?吃敗仗就割地,能不大量削減農地嗎?經常發動戰爭、四處兼併各國,反倒逼出彊秦出來,如此還想要國家強盛安定,沒聽說這種事情。
當國家實力富強,與其他國家發生衝突,此時有非常多談判途徑可以解決爭端;然而因為領導人好戰而發動的無意義的戰爭,使得國力空耗,就如同奉上打鬥完精疲力竭的鬥雞給貪狼吃而已。只有鞏固國本,才有談論免戰的條件。
對於梁惠王的處境來說,他作為一個國家的領導者,此時最要緊的國策,不是再去發動無意義的戰爭,而是想清楚,如何能讓穩定魏國的根基,增強民力(改善百姓生活)、如何吸引到更多治國的棟樑、如何能夠讓政治環境穩定有利於人才發展、能夠招商、能夠吸引更多外國人到他國家裡來居住,這才是梁惠王與魏國長遠利益的根本。
這就是對於此時梁惠王而言的「義」。
這些就是國君實踐「仁」的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