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之所謂直者，父為子隱、子為父隱，此之出於親親，人性之直者也。今之所謂直者，黨同為隱、此之出於私私，人性之欲也。親親與私私，皆人之性，一為直，一為欲，似是而實非。私私無不可，而以私害親則不仁，以欲損直則不安。無不安者，不仁者也。
兩人相爭於道，既非為親，而親私之說曷以辨之？曰親親不足辨也。親親不出於外，則此以親親此，彼亦以親親彼。親親與私私，皆團結之術也，則兩團相伐，未足以辨。故上世親親而讓利，中世貴貴而尊權，下世詐詐而交賊。皆造勢用世之方，團結本支之法也。
始皇詐詐以滅國，項羽親親以分爵，劉邦私私以設官。楚滅亡秦，漢終滅楚，豈直欲之別所可驟然定論。而劉邦一朝薨逝，功臣子孫幾喪呂氏之手，呂后一亡，則夷族而反之劉。是以見先儒之以序親、後儒之以序官、法家之以序功爵、墨家之以序一人、道家之以順自然，皆欲得持重寶之諸說。國勞則人乏，軍疲則民苦，天下惡能定之？
雖君君，不我利，則討之於父父；雖臣臣，不我利，則討之於子子，皆出於謀智貪利之心。苟有利，人皆欲守而弗令失之，性也；苟見利，雖己有之，亦將爭先焉，亦性也。故駛車爭道，為學爭論，雖進也而猶感不足。故縱天聖制昭穆、序爵、序事、序齒之法，使得當利，亦未足以安其心，必使之拾階累進，如苗之碩，而得治而導之。故曰「在下位不獲乎上，民不可得而治矣。」使下有晉上之道，則民可得而導矣。苟無晉上之道，則士侵凌大夫，大夫侵凌諸侯，諸侯侵凌天子，天下無寧日，皆始私天下而致之也。
